林語堂
記得一本小書有個笑話境蔼，說有個暴發(fā)戶，買了一所新居伺通。朋友送他禮物為賀箍土，有送金魚的，也有送白鶴的罐监，作為家園點綴吴藻。過了幾天，這位土豪見他的朋友弓柱，謝他送禮的好意說：“你送來那對金魚顏色很好看沟堡，可是吃起來，其味平平矢空。”又對送鶴的朋友說：“這種野禽航罗，清燉總是有點腥氣，還是紅燒為妙屁药。”焚琴煮鶴粥血，是古已有之。但是嘗金魚肉者祖，卻實異想天開立莉。我無以名之，故名之為惡性吃魚七问。
惡性讀書蜓耻，等于惡性吃金魚，而其起因械巡，是源于惡性考試舒裤。考試本來有其用處济似。譬如公司雇用人員修理機器前弯，自必考驗其技術(shù)望伦，文官錄用也必考驗其學力，這自不必說古程。但是為考試而讀書蔼卡，便成惡性讀書。
聽說臺灣留美的教育專家非常多挣磨，考試名目非常繁雇逞，分組非常細荤懂，計分非常精，配合非常密塘砸。有這么多的教育專家节仿，這樣用心研究，才造成今日這樣上下配合無微不至的考試制度掉蔬，成為教育制度的中心廊宪。有這樣無與倫比的考試制度，才有今日無與倫比的惡性讀書女轿。鶴肉清燉也好箭启，紅燒也好，總與養(yǎng)鶴旨趣相去甚遠谈喳，那么那些煮鶴專家册烈，所為何事?
惡性考試藝術(shù)就是煮鶴藝術(shù)戈泼⌒銮荩可惜被煮的是我們男女青年，所以我于心不甘大猛，想要說幾句良心話扭倾。
讀書
煮鶴藝術(shù)也有精通富有經(jīng)驗的專家挽绩，但是我都不感興趣膛壹，因為這是與養(yǎng)鶴情趣完全相反的。而且勸諸位專家唉堪，勿太自鳴得意模聋，因為，這會影響于學生讀書的情趣唠亚。有這種惡性考試链方，必然生出惡性讀書。
什么叫做惡性讀書?惡性讀書有三惡灶搜，即惡陰平祟蚀、惡去聲及惡入聲。凡惡性讀書割卖、惡性考試前酿、惡性教學、惡性出題鹏溯、必有兩大前提：
第一前提最重要罢维，是惡去聲。凡是書都可惡丙挽，而凡學生必定惡讀書肺孵。絕不會有學生好讀書一回事攻人。學生必定是恨書本，不強迫不讀悬槽，不督責不讀怀吻，不考試不讀，而根本不會讀初婆，不想讀蓬坡。這是第一大前提。
所以教師對學生的態(tài)度磅叛，是嚴陣以待屑咳，要盤查，要究詰弊琴，要故意非難兆龙，要緝私防弊，其中便成師生對峙的形勢敲董，略與緝私與走私之陣勢相同紫皇。教師若肯時時檢查，日日盤究腋寨，即可使這些本來惡讀書的學生不得不好好呆讀聪铺，而得優(yōu)良的成績，這樣的學校就是優(yōu)良的學校萄窜，這樣的教師就是優(yōu)良的教師铃剔。
有時我覺得緝私與走私旗鼓相當，教師未必全贏查刻，學生未定全敗键兜。煮鶴專家又生恐有漏網(wǎng)之魚，逸飛之鶴穗泵，或逃到屏東普气，或飛去淡水，這樣制度猶有缺憾火欧，不夠精密棋电。設(shè)若置設(shè)聯(lián)考制度，布個天羅地網(wǎng)苇侵，一網(wǎng)打盡赶盔，不怕你青年學子能逃乎天地之間。所以榆浓，這制度是非常周密于未，非常令人滿意的。
第二是天下的書都是惡處(入聲)，好書也可以尋出惡處來烘浦。這一點抖坪，非常重要，是考試制度之基礎(chǔ)闷叉。天下的杰作都是精彩處擦俐，也有欠精彩處，筆力不到處握侧，議論平常處蚯瞧，無關(guān)緊要處。能抓到這些無關(guān)重要處品擎，惡劣無聊處埋合，就可做考試的題目。
于是考試的技術(shù)日益精良萄传，而成為惡性出題甚颂。據(jù)中外教育家的經(jīng)驗，天下的學問可考的是名物年月秀菱，不可考的意會而不可言傳的領(lǐng)悟振诬。譬如，中國小姐答朋，世界小姐贷揽，可考的是腰圍尺寸，不可考的是不可捉摸的聲音笑貌梦碗。考試學問也是一樣蓖救。
比方你要學生賞識《清明上河圖》是可以的洪规，要考你的欣賞是沒有法子的。但是教師自可另想方法循捺，考試《清明上河圖》人物數(shù)目斩例，騾車幾輛，馬匹多少从橘。
假定《清明上河圖》人物是三千七百八十五念赶，馬匹是一百三十五，大船是四艘恰力，風箏是兩個叉谜，這就有法可考了。
假定學生真能這樣硬念硬記下去踩萎，便可說是考試優(yōu)等停局，他就是好學生。在這圖上，要依捉迷藏的用意董栽，點出這圖上極難找東西(有人出恭否码倦，婦人穿紅褲綠褲的各有多少?)這種題目，非常便利考試锭碳，愈能壓倒學生袁稽，愈可證明教師高明。世上學問就如一片《清明上河圖》擒抛，可令人心曠神怡运提，但是能找出其惡處，無關(guān)緊要處闻葵，考問學生民泵，教師的責任就完了。
教育為考試槽畔，考試為升學栈妆，我真不知道哪里搬來這樣的教育制度。記問之學不足為人師厢钧，但是能教記問之學就是今日之良師鳞尔。這是惡乎可的良師，惡乎可的教育早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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